俗话说,七星岗闹鬼,上清寺镇邪。这话放到古茶轩,就成了:暖梅庐初始,古茶轩闹诗。说的是自上回梅庐小聚后,众轩友挟风披雪分头归家。到得家后乘着茶气酒性倒头就睡,却谁知当晚做同一南柯之梦。 梦中仙魔圣佛鬼怪皆数登场,联对题诗,好不热闹。轩友李逵,因当日家事缠身未能赴宴,深夜盘桓未眠,得以亲睹梦中之人物形色,得章回四阙记录如下:
(一) 假李逵神游古茶阁 两杜圣分解子美诗 上回书说到古茶轩众人齐聚梅府品茶论诗,好不畅快!其间却有一个自号沙隐实为李逵的,因家中有事,又生性惫懒,却错过了此次欢聚。只得于沙发上半梦半醒间做了酸诗一首,其中有“还梦梅边酒,春风解杏酸”之句。 众轩友自在梅府谈诗论茶略去不表,只说这李逵因怀了一腔羡爱之情,意下倦怠,才合上眼,便恍恍惚惚地睡去。只觉得悠悠荡荡来到一处所在,但见朱栏玉砌,绿树清溪,真是人迹不逢,飞尘罕到。李逵心下暗喜,想道:“我居沙龙日久,却不知有这样的好处所,若再有一片绿地,与球友纵横驰骋,倒好过于在家中睡觉。” 正胡思乱想间,忽闻山石后有人作歌: 春梦随云散,梅香入雪浮。 尘缨束水阁,百尺枕清流。 李逵听了歌声,忙转过假山,却见佳木葱茏,奇花闪烁,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山之下。水流之上却有一座高阁,依山临水,楼上迎门牌匾上书“古茶阁”三个大字。阁脚几根合抱的朱木大柱,上面有一副对联: 古茶轩闹诗,圣佛魔鬼仙附体,你是何来? 再看下联时,却不真切。忽闻高阁之上又有人语,李逵不由凑近几步,听得真切,却是一男子吟咏之声: 迟日江山丽,春风花草香。 泥融飞燕子,沙暖睡鸳鸯。 男子吟罢,对一人问道:“非尹以为如何?” 另一个被唤作“非尹”的,这才开口接到:“好句,清新悠远。丽景还需丽句,深情无托深词。世人皆知我沉郁顿挫忧国忧民,却不识我豪情百丈柔情千寻之另一面。” 之前的男子口中称是道:“一览众山小何等气概,自在娇莺恰恰啼又是何种柔情。”又续道:“自去自来梁上燕,相亲相近水中鸥,谁料得是出自我口。”吟罢竟似已出神,沉吟良久。 非尹道:“是极!这几句原是极好的,我私心里也颇自许,然细细想来,却还是<登高>、<旅夜>二首最得我意。 李逵在阁下听得懵懵懂懂满头雾水,心道这两人明明念的都是杜诗,言下之意却都出自两人之手,实在是匪夷所思。好奇之下,就想看个究竟。方待探出头去,却听楼上大喝一声:" 你是何来!" 直吓都李逵愣在当地苶呆呆发愣。
(二) 渔老大偈语警痴儿 瀚海舟诗贴开蕴奥 话说李逵被一句“你是何来”喝楞在当地,正自进退不得。忽然对面假山中转出一女子,双眉紧锁,二目出神,恍似没有看见李逵一般,慢慢往楼上走去,一边走嘴里方自喃喃不止:“我是谁?我从哪里来?我要到哪里去?容我想一想。。。”李逵被这女子一吓,才缓过神来,赶紧一缩头,又躲回柱后。只听楼上二人抚掌笑道:“我道是谁?原来说曹操,曹操到。” 笑声方落,空中隐隐传来渔歌之声,渐行渐迩,倏忽已在耳前,唱的是: 一杆一线一钓钩 一人一狗一小舟 一水一草一片天 一心一意读春秋 李逵心下暗自嗟吁,悄悄探头出去,见一渔父手执钓杆,身背鱼篓,远远御风而来,生得骨骼不凡,风神迥异。身旁一小舟若即若离,逶随而至。楼上两人起身见礼,那非尹道:”不知渔老大到此,原为何故?“ 李逵这才看清楼上论诗的两人,原是一男一女,俱生的面目不俗,眉目清明。那渔老大拱手道:”非尹,长乍,你二人好雅致,在此谈诗钓句,做这愿者上钩无本的买卖,我自然要来凑个热闹。“ 言罢转身看着那刚刚走上楼的无名女子道:“我来问你:古茶轩闹诗,圣佛魔鬼仙附体,你是何来?” 那女子犹自朦胧恍惚,喃喃道:“我是谁?我从哪儿来?。。。” 渔老大不待她说完,截口道:“ 痴儿竟尚未悟!”说罢自顾自叹道: 梦山泊追鱼 , 青草鲢鳙鲫上钩, 我留哪条? 李逵在阁楼下听得这一问,不免又恍恍惚惚起来。非尹这时开口说道:”渔老大好机锋,却不知垂钓之余: 梦山泊赏秋 ,红绿黄橙金入眼,汝好哪色? 渔老大黝黑的面皮忽然一红,道:“恕不敢直言。。。” 非尹却似不见,续问道:“舟兄此来,照旧是是三缄其口吗?“ 李逵擦擦眼睛看去,那非尹竟是对着那一叶小舟而问,心下更是疑惑。渔老大答道:”此舟首尾,连我也未尝见得,倒也不必问了,少费些唇舌。不过此番倒也不是空手而来。”说罢从舟身上揭下一幅字贴,帖子上却是一首七言律诗: 烟山雨霁雾开时 峻岭层峦正逦迤 翠色葱茏盈望眼 清泉婉转润心脾 馋熊贪果香枝乱 懒鹿闲蹄俊角垂 独爱林深人静处 秋来一叶已先知 众人皆叹好诗,那被称作长乍的“杜子美”说道:“人言摩羯尤擅五言,却不知七律亦是天机秀绝,自然脱俗。更兼其间蕴藉真意,不知痴儿是否有缘解得?” 众人正在赏叹之时,忽听一人高声叫道:“急死我了!”李逵耳听第一个字还似在里许之外,一句话未完,叫声已到头顶,可见其人来势之急。紧接着噗通一声,一团重物砸在楼板上,众人皆是大惊。
(三) 难渔舟着意逞才气 醒痴萌急心显诗情 李逵再抬头看时,那古茶阁上已多了一个女子,容貌看不真切。只听那女子已在叫着:“你们一班诗佛诗圣,今儿来的这么齐,倒象下贴子请了来的!却不曾有一个来邀我,真真是急死我了!” 众人未及回话,她已对着渔老大急急道:”梦山泊追鱼,我留哪条?妙哉妙哉!我哪条都留!哈哈。我也有一联问问你,看你怎么答?“ 博士屯品茗,汝官哥钧定在手,君用哪个? 那渔老大略一沉吟,她早已等不及,跳到那瀚海舟旁,拱手道:”兄台好诗!不怪道你我有缘,在下也拟得一首七言,望兄台指教”说罢吟道: 磊磊冰盘隐长空 云移影动画堂风 金乌西落相思异 玉兔东升心绪同 明辰晚来斑驳重 华灯初放星火红 远隔蓬山几万里 一分月圆一分浓 小舟纹丝不动,众人已是一片喝彩。李逵在楼下听得真切,听她此诗全用玉谿生句意,却能别出新裁,遣词缠绵绮丽,寄意深沉高远,也是大为赞叹。 那女子却似脚下踏了风火轮走马灯般停不下来,早转到那痴痴念着”我是谁“的女子面前,笑道:”想不到诗萌也在此!“ 那女子愣了一下,忽然笑了:”原来我是诗萌。“ 便打了个罗圈揖,对众人一一拱手道:”各位诗圣诗仙诗鬼诗佛诗祖,诗萌三生有幸了。“ 李逵心道,这名字倒是有趣。又想那新来的女子只是三弹指的功夫,就已经问难渔老大,唱和瀚海舟,点醒痴诗萌,全不给别人半点喘息机会,可见是个急性子的,但若不是才思捷伦之人,也没有这般能耐。却不知她何以与那瀚海舟有缘。 那急性女子却似听到李逵心中所问,竟开口说道:“你道我与那小舟如何有缘?他是沧海舟,我是蓝田玉,他从玉谿来,我向义山住,他从不讲话,我讲起来却停不下,哈哈!” 李逵闻此大惊,她怎么知道我想什么?不由得把脑袋从柱子后面探了出去。方待看个究竟,半空中又是一声大喝:”你是何来?!” 李逵只觉得两脚离地身子轻飘飘不听使唤,直往古茶阁上飘去。那急性女子早就跳过来,点着李逵的鼻子说:“你是何来?!”李逵一下呆住,不知该如何作答。那女子手指兀自点个不停,口中叫道:“快说快说!急煞我了!还不说?先吃我一剑!“
(四) 秉仙剑诗魔破幻境 梦轮回沙隐归古轩 李逵急得刚要张口分辩,忽然耳边一声长啸:?“剑来也!”直震得李逵太阳穴发热。眼前一道白光自天外疾奔而至,到了近前,滴溜溜绕着李逵打了几转,白光中有人作歌: 君不见,古来酒中梦,今夜席上言。 妙语似珠落,知交如水恬。路遥自饮马,心去空凭栏。 且将残酒尽,来日了尘缘。 歌罢,白光忽地停在李逵面前,分明是一口宝剑,好一个精光潋潋,秋水澄澄。李逵早吓得魂飞天外。那宝剑抖了三抖,却当啷落地,变成了一个男子,转头问道:“义山唤我何事?”被唤作义山的正是那急吼吼要杀人的女子。 “义山”笑道:“我若不这诈上一诈,怕是你总不出来。”那男子倒不生气,转头对众人说:“原来诸位都在,难得一聚,却何故在此作弄人。”说罢,转头对李逵说:“你是何来?”李逵早已经被问得七荤八素,忘了自己因何而来,喃喃道:“我是何来?”男子因笑道:“你且慢回话,先听我讲: 茶阁老出联,奇异怪灵趣皆宜,君须慎对。 李逵听出此人话语间有劝醒之意,便知趣闭口不言。 一旁的诗痴却瞪着那人反问道:“你是何来?” 那性急的“义山”早就接过话去:“你如何不识得他?可惜了你那一圈罗圈揖,却是打早了。诗圣诗佛俱全,如何能少了诗仙?” 诗痴道:“原来你就是诗仙?” 忽又转头问李逵:“你是何来?”诗仙笑道:“你却先别急着问他,你自己痴病纔癒,莫要再惹出魔怔来。” “不疯魔不成活,我看她还是魔性不够!“ 一人忽在诗仙背后说道。诗仙似乎早已料到,接口问到:“魔兄怎么有心管起这等俗事?” 那“诗魔”这才从诗仙身后转出,却只是一道若有若无淡淡的影子。李逵瞪大了眼睛也看不真切。诗魔道:“不入世间事,何出轮回门?这一遭却是避不开绕不过的。你们一班仙佛圣祖在此戏谑,却要个魔头来收拾残局,传出去不怕嗤笑么?” 诗魔说完,径直飘到李逵面前,沉声道:“沙隐,你听仔细: 新素斋谈经,凡俗神灵妖离魂,我乃当下。 李逵听了沙隐两字,如醍醐灌顶,恍然道:“我乃沙隐!”再看周围,哪还有什么诗仙诗魔诗圣诗鬼,无非是古茶轩的一众老友们笑吟吟看着自己。心里已猜出了一半,问道:”你们!原来是你们做鬼!“ 一旁走过梅府主人,打趣道:”我才离开这么一会子,眼看你们竟起了这许多高楼,佩服佩服,这真是: 听雨亭热对,豪婉闲戏闹通宵,汝等快才! 沙隐道:“敢问主人,这是闹的哪一出啊?“ 梅府主人指着渔老大说:”始作俑者,舍彼其谁。” 原来古茶轩众人齐聚梅府品茶论诗,兴之所至,渔老大便想起了一个戏法,令众人各取所好,踵先贤旧履,抒个中胸臆。于是才有了这一场仙魔圣鬼齐登场的好戏。 沙隐道:“你们这一番胡闹,倒把我耍的不轻,到现在还是头晕目眩。”不知谁接了一句:“ 那就速速作诗一首,你可知历史名诗大多是喝醉后或吓晕后才写出来的!” 沙隐连忙摆手道,小可有诗道不得,高人题字在上头。却不知这古茶阁三个字是谁家墨宝。众人有说是颂大师真迹,有说是长乍亲题,各执一词,热闹非凡。于是,重开宴席,高谈阔论,不亦乐乎,亦不必细说。 过了几日,沙隐自在家中小憩,忽有梅府传信,相邀当晚小聚。沙隐恰因有事在身,不能赴宴,乃口占一绝: 望羊良兴叹 走马正骈阗 还梦梅边酒 春风解杏酸 见天色将晚,又因怀了一腔羡爱之情,意下倦怠,才合上眼,便恍恍惚惚地睡去。。。。。。
读罢演义四回,轩友赞口不绝。更有着急君题诗一首再夸作者盛世之才:
唐诗晋字汉文章
千古墨客各流芳
不及美东沙龙镇
古茶轩内沙隐强